Wednesday, December 22, 2010

一個人的「家」

對比起那些因為大雪而要求政府包機的小朋友, 6歲的阿龍更需要我們的幫助. 為什麼懂事的小孩往往比不懂事的要承擔更多?


6歲小孩 一個人洗衣做飯 一個人讀書認字 一個人入睡

柳州市馬鹿山腳的牛車坪村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村落,水泥路從山腳向上蔓延,兩邊都是一棟棟的樓房。越往山上去,路越窄,樓房的規模也就越小。到了半山腰, 就只剩一條塵土飛揚的泥巴路,路邊雜草叢生。道路盡頭是3間修建得很隨意的青磚平房,甚至連窗戶都沒有。11月2日,在村委工作人員的陪同下,記者看到了 上面的場景。

這裡,就是6歲阿龍的家,一個人的「家」。

其中一間獨立小屋的外側,因為有幾塊青磚摞成的「灶台」以及裝了陶瓷便盆的「廁所」,「設施」相對齊全,於是就成了阿龍的「主臥」。另外兩間相連的平 房,破爛不堪的木門象徵性地掩著,沒有門鎖。據瞭解,阿龍曾住過其中一間,不過因為父親在這裡去世,如今再沒有人靠近這兩間房子。阿龍也沒有再進去過,只 是經常在門口走來走去。「是不是覺得爸爸還在裡面睡覺?」阿龍沒有回答,猶豫了一下,搖搖頭跑開了。

小屋前有一片很大的空地,是阿龍平時活動的主要場所。而他最常做的事,就是摟著那條叫「老黑」的狗,望著通往外界的那條路發呆。父親過世後,阿龍就沒再下過山。

遠遠地看見熟悉的叔叔阿姨,阿龍顯得很高興。村委工作人員拿出盒裝餅乾和香蕉,非常自然地放在房間裡,並叮囑阿龍不能把餅乾當飯吃,顯然這不是第一次給阿龍送東西了。聽到叔叔的話,阿龍乖巧地點頭,咧開嘴笑了。

一個人的依靠

據瞭解,阿龍的父親是牛車坪村的村民,母親則是從外地嫁來的。6年前,阿龍的父母在山上搭了房子,一直住到去世,留下阿龍一個人生活至今。

當年阿龍的父母為什麼會突然搬到遠離村子的山上?村民們對此都諱莫如深。

知情的村民說,阿龍的父親年輕時有十幾年的時間不在村裡,據說是坐牢去了。對於刑釋人員,大家總有一些排斥心理,「可能就因為這樣,與大家的關係不是很親」。

和阿龍比較親近的只有84歲的奶奶。奶奶時常來看他,但不是每天都來。當天下午,奶奶剛好過來了,於是阿龍就不用餵雞,也不用自己摘菜,可以多玩一會兒。奶奶在房子旁的空地上種了兩塊菜地,一塊是菜心,一塊是韭菜,她說這些夠阿龍平時吃的了。

奶奶住在另一個兒子家,走路到阿龍這裡大概要15分鐘。她一般是下午來,為阿龍做好飯就走。至於洗澡洗衣服這些,阿龍說他自己會洗,他能洗得乾淨,晾的時候只要站到凳子上就夠得到晾衣竿了。

記者問奶奶,能不能住在這裡帶大阿龍?她猶豫地說自己有點害怕住這裡。能不能把阿龍帶到他叔叔那裡住呢?奶奶不說話,低下頭整理剛摘的菜心。

村裡的工作人員也是阿龍接觸較多的人,他知道這些叔叔阿姨真的很關心他。每次來看他,都會帶好吃的和新衣服。前段時間突然降溫得厲害,一位阿姨還連夜送 來了棉被和冬裝。除此之外,還有很多不留名的熱心市民也會來看望阿龍,但是幾乎沒有人提起阿龍的撫養問題。阿龍說經常會有人給他錢,不過他不想用,都收起來了。「他需要的,不僅僅是物質上的幫助。」一位工作人員說。

一個人的悲傷

梁女士所指的「出事」,不僅僅是因為阿龍沒有雙親管教,更重要的原因是——阿龍是一個HIV病毒攜帶者。

據知情人稱,去年阿龍母親去世前病得很嚴重,整個人變得很瘦削,當時大家都以為她是得了肺結核。然而不久後,阿龍的父親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,一個健壯的 男人很快瘦得只剩下一層皮。這時村裡開始流傳,兩人得的是艾滋病。傳言在阿龍父親住院時得到證實,大家又對阿龍產生了懷疑。不過這一切,年幼的阿龍還不能 明白,他只知道爸爸得了和媽媽一樣的病,並且快要死了。

據村委工作人員介紹,阿龍的父親去世前,虛弱得無法下床,更不要說照顧阿龍。那時阿龍還不會自己煮飯,就靠鄰居施捨幾口。阿龍的父親是在7月的一天中午 走的,當時除了守在一旁的阿龍,沒有一個人知道。直到晚飯時,鄰居梁女士沒有看到阿龍出現,才發現老友死去多時。

據當時在場的工作人員回憶,他們接到消息後立刻趕來,一直陪著父親的阿龍聽到動靜迎了出來,口氣平靜地告訴他:「叔叔,我阿爸死了,和阿媽一樣……」小小的阿龍並沒有哭,安靜得讓所有人心碎。

後來,由於相關協調問題,阿龍父親的遺體直到第二天才被送往殯儀館。在此期間,阿龍依然靜靜地呆在父親的房間,守著遺體度過了整整一夜。從那以後,阿龍沒再提起「爸爸」。

據瞭解,當時有人想收養阿龍,然而就在一切都準備就緒的時候,阿龍被檢測出HIV抗體呈陽性,也就是說阿龍是個艾滋病毒攜帶者。

好心人退卻了,村民們害怕了。

彷彿就在一夜之間,阿龍長大了許多。儘管接連遭遇家庭變故,阿龍卻沒有掉過眼淚。年僅6歲的他,學會了煮飯洗衣,學會了看時間做事,學會了自讀自寫,學會了獨自活下去。

一個人的快樂

阿龍並不認為他一個人生活有什麼不好,因為他有「老黑」。

「老黑」是一條黑色的雌性土狗,阿龍養了好幾年。自阿龍懂事起,「老黑」就陪在他身邊,如今更是阿龍最親密的夥伴。晚上睡覺時阿龍從不關門,「老黑」有 時和他一起睡在房裡,有時睡在門口,為他守護。「老黑」不喜歡叫,面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,「老黑」甚至有些害羞地躲進了房間。不過只要阿龍一聲呼喊,「老 黑」就會立即跑到他的身邊,親暱地繞圈圈。阿龍抓起「老黑」的兩隻前腿,頭挨著頭,笑得很開心。一人一狗無法言語,也無須言語。

6歲的小男孩應該有很多一起調皮搗蛋的夥伴,可是阿龍沒有。記者問阿龍,平時跟哪些小朋友一起玩?他沉默很久,小聲地說有個姓梁的小孩偶爾會來跟他玩, 但是他以前的同學都不跟他玩了。阿龍也不想出去跟村裡的小朋友玩,因為跟他們不熟。雖然這樣說,可是阿龍卻盯著外面的那條路,眼神憂鬱。

梁姓小孩是梁女士的親戚。她告訴記者,是家裡人不讓他來跟阿龍玩的,因為怕「出事」,「其他小朋友應該也是擔心這個」。

一個人的晚餐

天將黑了,阿龍開始準備晚餐。

「你會自己煮飯?」阿龍點點頭,並抬起左手給記者看。只見左手虎口處的皮膚結了一個很大的疤痕,在小小的手顯得觸目驚心。阿龍卻滿不在乎,說是前幾天煮飯時不小心燙到,不過現在快好了。

「當時去醫院看了沒有?」阿龍沒有接話。一同前來的工作人員則很無奈:「受傷時沒有人知道,第二天知道後才帶他去衛生所,可是別人不願醫,只好擦點紅藥水……」

此時阿龍在「廚房」裡忙碌,往小鋁鍋裡放米、倒水。記者提醒他:「水放多了吧?等下要煮成稀飯的!」他沒有吭聲,自顧自地將鍋架在「灶台」上。阿龍生火的速度令人吃驚,將幾根乾柴折斷塞到鍋底,接著點燃一團廢報紙塞進去,幾秒鐘乾柴就燃起來了。

過了十幾分鐘,估摸著飯快熟了,阿龍揭開鍋蓋,丟了幾根菜心進去。之前多放的一點水,剛好可以把菜心煮熟。很快,晚餐就出鍋了。白飯拌菜心,沒有油,也沒有鹽,更沒有其他作料,阿龍大口大口地吃得津津有味。他說,一個人吃不完,剩下的就給「老黑」吃。

雖然沒油沒鹽,但有晚餐的日子對於阿龍來說已經很幸福了。最近阿龍剛收到好心人給的20公斤米和5公斤面,夠他吃上一陣了。然而碰上斷糧的時候,就只能 靠鄰居梁女士一家接濟。梁是阿龍父親的老朋友,3年前在阿龍家旁開闢了個做水泥磚的場地,阿龍平時見得最多的就是梁女士一家了。

「自從爸爸去世後,阿龍自己也不出這個院子了。有好心人來看他給他錢,我們就讓他自己去外面買點吃的,他也不願去。有時他會在我們的門口張望,我們估計他是沒有吃的了,就會讓他拿碗過來,給他裝一碗飯菜,平時買了蘋果就給他幾個。」梁說。







「老黑」是一條黑色的雌性土狗,阿龍養了好幾年。阿龍懂事起,老黑就陪在他身邊,如今更是阿龍的親密夥伴。一人一狗無法言語,也無須言語。


6歲的小男孩應該有很多一起調皮搗蛋的夥伴,可是阿龍沒有。


奶奶在房子旁的空地上種了兩塊菜地,一塊是菜心,一塊是韭菜,她說這些夠阿龍平時吃的了。阿龍平時就自已摘菜來洗乾淨後,放到米飯裡一起煮。


阿龍並不認為他一個人生活有什麼不好。


阿龍弱小的身體扛著塊樹根走在山路上,他經常在附近幾個小山坡走動,他看見乾枯的樹根就會扛回來做柴火。


阿龍的奶奶隔幾天會走上15分鐘的路來看他,阿龍端了鍋頭告訴她,中午他吃了麵條。




發呆,是阿龍常見的表情。



深秋,傍晚6時,氣溫下降到10多度,阿龍燒了一小鍋熱水,倒到桶裡,再加點冷水進去。在北風中洗澡。


6年前阿龍的父母在山上搭了房子,一直住到去世,留下阿龍一個人生活世今。年僅6歲的他,學會了煮飯洗衣,學會了養雞撿柴火,學會了獨自活下去。


阿龍在生火做飯,三塊水泥青磚摞成「灶台」,他將幾根乾柴折斷塞到鍋底,接著用打火機點燃一張廢報紙塞進去,幾秒鐘乾柴就燃起來了。


阿龍做好的晚飯,白飯裡面放了兩跟菜心,沒有油,也沒有鹽,更沒有其他佐料了。阿龍說,他煮了半斤米飯,他一個吃不完,剩下的就給「老黑」吃。


晚上是阿龍最孤獨寂寞的時候,沒有電視機看,沒有人會來和他說上幾句話,他只能在昏黃的燈光下翻看他學前班時候的課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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